其实,赵柯儿这天跟母亲也没有闹多大的矛盾。
赵柯儿生活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国东部美丽古城葵花市,生长在该市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
说葵花市普通,一是因为这座地级市与中国东部其他中小城市一样,既有都市的喧嚣繁华——大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又有小镇的悠然自得——小巷古色古香,静谧清闲。二是因为这座小城与中国东部许多城市一样,被风景秀丽的湖光山色所环抱。
赵柯儿的父亲赵义明是葵花市著名的科学家,市天文物理研究所的教授和首席研究员,母亲柯虹是名中学教师,16岁的赵柯儿目前在市内某重点中学上高一。
父亲赵义明平时工作很忙,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还经常出差外出参加学术研讨会,给年轻的科技工作者授课,传播科学知识,探讨地外文明。很多时候,赵柯儿只能跟母亲朝夕相处,相依为伴。
母亲柯虹属鸡,女儿赵柯儿属狗。
不知是属相相克还是性格不和,虽然柯虹对女儿百般溺爱,但母女俩经常唇枪舌剑,水火不容,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鸡犬不宁。
就在赵柯儿被困野猪林的这天早上,母女俩就为了生活起居的顺序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这天清晨,柯虹像往常一样一次次来到女儿的床前,柔声细语地催促着赵柯儿起床:
“宝宝,不早了,该起来了。”
“宝宝,鸡叫了,快起床。”
称呼16岁的女儿为“宝宝”,这在常人来有点不可思议,但柯虹已经习以为常。在柯虹的眼里,女儿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再加上赵柯儿自幼体弱多病,受尽了病痛的折磨。而丈夫赵义明又常年忙于工作,很少顾及到家庭,所以柯虹希望给女儿更多的母爱,以填补父爱的不足。
喜欢赖床的赵柯儿起先用被子蒙头装睡。后来母亲走过来,轻轻揉弄着她的耳朵,她这才揉揉腥松的眼睛,懒散地伸了伸双手,挺了挺腰,向母亲央求道:“妈,你别吵了,让我再睡一会好吗?”
“晚上不睡,早晨不起!宝宝,你的生活习性可以跟猫头鹰相提并论了。”
其实柯儿睡得晚并不是因为她贪玩。而是高中的学习负担太重,她每天晚上十点钟以前不可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再加上温习其它课外读物和睡前洗漱,上半夜基本就过去了。连妈妈自己都经常用葵花市方言感慨地说:“你们的作业(niè)真叫作孽!”
此刻,柯虹似乎忘了女儿昨晚的辛苦,她掀开女儿的被子,加大音量喊道:“宝宝,不能再睡了,太阳都晒到你的屁股了。我已经把早餐弄好了。你再不起来吃,待会要凉了。”
柯儿这下被惹火了,她半睁着眼睛看看窗外,虽然天已大亮,但阳光并没有洒进她的卧室,她朝母亲狠狠地瞪一眼,并当着母亲的面,一骨碌爬起来,堵气地把被子猛地一掀,一边套上自己的裤子和外套,一边气冲冲地说:“哪来的太阳?妈,你在做梦吧?”
赵柯儿这种带有攻击性的话语和神经质的动作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风扑向正在床边给赵柯儿的卧室开窗通风的柯虹,让柯虹受到不大不小的惊吓。
柯虹回头不满地瞪一眼女儿,然后拍了拍胸口,安抚一下自己:“吓死我了。宝宝,你的动作就不能轻柔点么?”
“妈,我掀了一下被子就让你受惊了?你怎么这么胆小如鼠?”
“宝宝,你怎么说话的?我是老鼠?那你不就是小鼠吗?”柯虹见女儿出言不逊,并没有生气,只是嬉笑着回击了一句。
多年来,柯虹给女儿设计的人生目标是学霸加淑女。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一方面对女儿的生活照料可称得上是无微不至。女儿即将步入成年人的队列,但平时除了洗脸刷牙,铺床叠被、穿衣戴帽由女儿自理外,洗衣做饭,扫地抹灰,洗碗刷筷这些简单的家务全都自己承包了,从不让女儿插手。用柯虹的话说,“你只要用心把学习搞好,家里一切家务事都不用你操心。”
但事与愿违,赵柯儿学习时好时差,起伏不定,各科成绩并没有柯虹所希望的突破和进展,却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良习惯。而且由于柯虹的娇惯纵容,助长了赵柯儿的叛逆心理,时常跟母亲针锋相对。
“妈,我怎么了?不就是刚才被子掀快了一点,说你的胆子小吗?你怎么借题发挥,逮住不放呢?”赵柯儿已经习惯成自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起床后的动作和话语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母亲是小题大作,这么点小事也斤斤计较。
“宝宝,女孩子起床后,首先要把自己的被子叠好。”柯虹以冠冕堂皇的语气教训女儿,“宝宝,我也不要求你像部队的军人一样把被子叠得端端正正、整整齐齐的像豆腐块。你起床后总该把自己的狗窝弄得整洁一点,清爽一点。否则家里要来个人,邋里邋遢的,看上去像什么样子?”
“妈,刚起床时不应该立即叠被子,这样做对身体有害无益。”赵柯儿振振有词地反驳道,“从新陈代谢的角度看,人体是个污染源,可产生大量的代谢废物。人在睡眠过程中,人的皮肤毛孔和呼吸道可排出二氧化碳等大量有害物质。另外,人在睡眠时体内排出的水分被蒸发,使被子不同程度地受潮,导致人体排出的有害物质和螨虫沾在被子上不能尽快散发。如果起床后立即叠被子,这些有害物质就被包裹在被子里,到晚上使用时再次被人体吸收,从而对人体健康产生不良影响。”
“好好好,你总有理。你坚持你的真理,我维护我的谬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行了吧。”柯虹边说边将女儿床上的被子折叠好。
柯虹每次跟女儿之间发生“口水仗”都是由柯虹的妥协而告一段落。但和平的环境总是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家中又狼烟四起,重新燃起□□味。她们母女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拉锯似地度过一个个互相排斥又互相依恋的日子。
虽然口头上表示要跟女儿井水不犯河水,但仅仅过了几分钟,柯虹又按捺不住,提醒女儿:“宝宝,你今天上什么课?对照一下课程表,跟今天上课有关的书本文具就带去,与上课无关的就从喜乐书屋里取出来,免得每天像个探险家似的背个小山一样的沉重包袱。”
“妈,你要我每天都清理喜乐书屋?我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你烦不烦啦?”赵柯儿不满情绪又暴发出来了。
“好,你忙!你像□□总理一样日理万机、废寝忘食。你不嫌喜乐书屋重你就背吧,你想背多少你就背多少,像乌龟一样天天背着沉重的壳去上学。如果背不动你就赶紧打电话告诉老妈,我去帮你背。你千万别体力透支硬撑着,弄伤了身子骨就不得了。”柯虹见女儿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只好陪着笑脸巴结道。
赵柯儿见母亲态度诚恳,语气温和,也就没跟母亲继续争执下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柯虹做好早餐后,等赵柯儿洗漱完毕,自己接着上盥洗间刷牙洗脸,当她拿起牙膏,发现牙膏管的前端被女儿刚才刷牙时挤得七扭八歪。忍不住又埋怨女儿几句:“宝宝,我叫你挤牙膏从后面挤,你怎么忘性这么重,老是从前面乱挤?”
“妈,牙膏从后面挤跟从前面挤有区别吗?是不是从后面挤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柯虹一席话又一次把赵柯儿的火爆性子点燃了。她气冲冲地反唇相讥。
“宝宝,女孩子干什么事都要有规矩,要注重细节。从前面挤把牙膏弄得像扭脖子的黄瓜,难看死了!”
“牙膏有什么好看难看的?世界卫生组织要来我们家检查牙膏的形态吗?我觉得怎么挤方便就怎么挤,怎么挤容易就怎么挤。从后面挤太费劲,我就从前面挤了。妈,你是不是有强迫症?这么点小事也这么纠结。”赵柯儿在母亲面前经常这样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
柯虹见女儿态度蛮横,知道再争辩下去没什么好的结果,再说,自己上班和女儿上学的时间都要到了,她们不能再这样喋喋不休的争执下去。她开始打起退堂鼓:“好了,宝宝,我们不要再争再辩了。时候不早了,快过来吃早餐吧,你吃完早餐去学校上早自习,要不就晚了。”
母女二人的争执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柯虹耐着性子,从厨房把鸡蛋、包子,油条、牛奶一一端上桌,并摆好碗筷,剥去两个鸡蛋的蛋壳,放在赵柯儿的碗里,将煮好牛奶的杯子加上一勺蜂蜜,边搅拌边招呼女儿,“宝宝,你弄好了就快点过来把早餐吃了,待会牛奶要凉了。”
赵柯儿似乎并没有听见柯虹说的话,她坐在梳妆台前精心梳妆打扮着自己,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看看,直到头上没有一丝乱发,才漫不经心地离开梳妆台,然后坐在餐桌前,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机。
柯虹见三番五次的呼唤,女儿都没反应,柯虹这下有点来气了。她把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赵柯儿,我叫你吃早餐你听见没有?”
柯虹对女儿虽然疼爱有加,百般呵护,但她也有两面性,高兴时,宝宝,心肝叫个不停。然而一旦她将对女儿的称呼由“宝宝”改口为“赵柯儿”,就意味着她情绪的火山即将喷发,眼下,她声色俱厉地直呼女儿的大名,就说明她已经被女儿激怒了。这时,熔岩般的愤怒情绪喷发出来,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然而,可怜的赵柯儿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依然我行我素、无动于衷,漫不经心地埋头看着手机,只是轻吞慢吐地回了句:“沫沫给我发微信来了。我看完后再吃。”
沫沫是赵柯儿最要好的同学,也是她的闺蜜。昨天她邀请文滔、沫沫等几个要好的同窗准备星期天去《野猪林》森林公园游玩,文滔已经接受了她的邀请,现在她正等着沫沫的回音。
柯虹见赵柯儿对她的指令没有实质性反应,仍然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手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飞快地冲过去,一把夺过女儿的手机:“赵柯儿,你怎么就不知道轻重缓急呢?真是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急得要死。微信什么时候不能看?你先快点给我把早餐吃了,再晚上学真的要迟到了!”
赵柯儿见母亲抢走自己的手机,也毫不示弱,斜视母亲一眼,咬牙切齿地甩出四个字“你真讨厌!”
赵柯儿这下捅了马蜂窝。也许是忍无可忍,也许是哪根筋搭错了,柯虹竟然气急败坏地冲到自己平时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贝女儿的跟前,瞪大眼睛高声吼着:“赵柯儿,你说清楚谁讨厌?你敢骂我讨厌!你有种再说一遍!你不得了啦!我伺候你伺候了大半辈子,现在你翅膀长硬了?竟然敢骂我?你锅巴爬到饭头上来了?我告诉过你赵柯儿,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现在已经忍无可忍了,你还是不断得寸进尺!”
赵柯儿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母亲仍然毫无畏惧,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母亲不会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因此,母亲的愤怒不仅不能让她妥协退让,反而激发了她的顽强斗志,她挑战似地直视着母亲的双眼,嘴里发射出一阵响亮的连珠炮:“我就说,讨厌!讨厌!讨厌!”
柯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朝女儿面部狠狠地甩去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立刻在女儿秀气、白皙的脸上留下了半壁红色江山。
“你敢打我?”赵柯儿压根没想到母亲会动手扇她的脸,她捂着被母亲扇出五个指印的脸颊,委屈的泪水在她的眼眶旋转,她倔强地咬着牙,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她恶狠狠地挖母亲一眼,一甩手,站起身,扭头朝门外走去。
柯虹愣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巴掌太突然太用力太过分了,她一把拉住女儿,赔罪似地向女儿道歉:“宝宝,你别这样,妈刚才是情绪失控,情急失手,妈不是故意的,宝宝,妈对不起你,妈错了。宝宝,你相信妈,妈会改,妈保证以后不再动手打你......”
但赵柯儿拼命扭动着身子,奋力甩开柯虹的手。
柯虹见局面难以挽回,就抓起桌上的两个没剥壳的熟鸡蛋,塞进赵柯儿的衣兜,最后叮嘱一句“宝宝,别空着肚子去上课,把胃饿坏了,妈会心疼死的!”
赵柯儿倔强地使劲推开柯虹,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临走时还“砰”的一声,狠狠地带上大门,将对母亲的怨恨同母亲一起关在屋内。
柯虹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一巴掌,险些把女儿送上了绝路,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